丁宁，世界女子乒坛第五位大满贯获得者。近十年，丁宁一直处于女乒绝对主力位置，她经历了莫斯科世乒赛团体赛和伦敦奥运会女单的失利，更经历了国乒女团再度崛起和圆梦奥运完成大满贯。丁宁的技术打法一直受到质疑，但她从未放弃对自己的挑战。支撑丁宁的是对梦想的执着，也有来自球迷粉丝的鼓励。丁宁与球迷粉丝之间的相处模式，是现今“粉丝经济”，甚至“粉丝文化”和“粉丝信仰”的代表。
2009年，穿着粉色球衣的丁宁，胸前印着“时博国际”四个大字。那年的乒超联赛，北京时博国际俱乐部获得了联赛冠军。颁奖前，队员和教练们纷纷换上黄色的冠军衫，跟金色的奖杯特别搭配。领奖台下除了摄影记者，还有很多北京女乒的球迷，她们人数不算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这些人有不少是张怡宁的球迷，但看到丁宁在赛场上奋力拼搏的样子，也情不自禁地为她加油。
下场后丁宁和粉丝们聊天合影，只有19岁的丁宁对于球迷和粉丝概念还不深，“他们是因为我打球成绩好所以给我加油的吧。”丁宁想着，以后要更努力地训练。
除了乒超联赛的赛场，同年的全锦赛预选赛也让丁宁收获了忠实的球迷。这些年轻的乒乓球“追星族”，当时数量还完全不足以和喜爱看球的广大乒乓球迷们对比，拿着简单的单反相机拍照的他们也往往是站在拿着球票要求队员签名的球迷身后。丁宁和专属于她的球迷们几乎没有接触，她当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比赛节奏里，努力完成着她在2009年急需实现的突破——攻克金暻娥这一削球“大山”。也正是在2009年，丁宁终于在亚锦赛女单8进4的比赛中4比3战胜金暻娥，拿到那年对金暻娥的唯一一胜，也一鼓作气拿到了亚锦赛女单冠军。
一同经历挫折后的深深羁绊
2010年之于女乒来说有着一段灰色的记忆，莫斯科世乒赛女团决赛不敌新加坡队，痛失考比伦杯。当时丁宁的球迷们来接机，想第一时间给丁宁安慰，但丁宁已经拾不起那段记忆，只记得在机场被来接机的电视媒体采访的残酷场景。那以后丁宁走入低谷，在一年的时间里被“状态不好是不是受莫斯科世乒赛影响”这个问题来回轰炸，刚成为北京队的联赛一号就从争冠组打到保级赛。丁宁从第一次代表中国队参加团体赛时，就深刻记得主教练施之皓的一句话，“要当世界冠军就要自己打。”但在2010年，丁宁坐在冷板凳上，“搭车”拿了亚运会和世界杯团体赛冠军。她心里很难受，但同时鼓励自己，全新的感觉和学习的机会也要珍惜。总之在获得2011年世乒赛单打冠军之前，丁宁的乒乓球不止有单纯和快乐，也残酷得很真实。那时丁宁说：“我经历了莫斯科的失利后，明白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没有把握住，再想得到下一次，你就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可能努力付出了，都不一定再拥有一次同等的机会。”
2010年，中国女乒折戟莫斯科。决赛中丢掉首分的丁宁职业生涯遇到最大挫折
2011年丁宁获得了鹿特丹世乒赛单打冠军，冠军之于运动员来说是肯定，是信心，也是走出低谷向上奋斗的标志线。走出低谷的丁宁突然感触很多，这时候的她再看到依然支持着她的球迷，也有了另一番感触。“他们是靠着怎样的信念一直支持我呢?原来大家喜欢我，不是因为我的表面。”陪丁宁一起走过低谷的球迷，此时让丁宁感受到了被支持的力量。“虽然长时间保持胜利很难，但我觉得自己一定要有一个好的表现和面貌，不要辜负大家对我的支持。”走出低谷虽然是在2011年，但丁宁走出莫斯科失利阴影的标志，是在2012年的多特蒙德世乒赛团体赛上。决赛丁宁和两年前一样第一个上场，3比0战胜曾经打败过自己的对手冯天薇。“2010年莫斯科失利后，我真的是用了两年的时间往外走，直到在2012年世乒赛团体赛中赢了冯天薇，才真正证明我走出来了。那时候的难还不是一时的难，难了一年多，哭了太多次，觉得天都黑了。”困难中，丁宁所展现出的积极面貌和不放弃的比赛气质，成为她最吸引球迷和粉丝的一点。
在同年的伦敦奥运会上丁宁又经历了泪水的洗礼，裁判的判罚让丁宁在赛场上就哭了出来，后来她会调侃自己说，这样的经历恐怕也没几个人会遭遇到。赛后丁宁在录制电视台节目的时候，见到了陪她一起征战伦敦的球迷，在这个没几个人能遇到的比赛之后，丁宁看着球迷，突然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和球迷之间有一种羁绊，在那一刻更深了，一起经历过以后，双方都会变得更强大。”后来随着球迷和粉丝越来越多，丁宁也曾经迷茫过，“有一段时间压力非常大，除了自己打比赛胜负的压力，也会担心自己打不好，会让大家伤心。”丁宁坦诚地说，“在我自己正在经历困难，但又要去参加比赛的时候，看到很多球迷那样努力帮我加油，很远来现场看我，而我心里知道自己确实很有可能打不好的时候，会很紧张。”丁宁知道这些是需要她自己去消化的感受，任何事都会给予人正负两面性，感受到了支持，就要承担相应的压力。“最重要的是自己内心要强大，这样能给我带来更好的状态。”丁宁这样理性地看待着自己和球迷粉丝之间的关系。
相对的，球迷和粉丝也从丁宁身上看到了强大的决心，和坚持的意义。丁宁的技术总被说不是最先进甚至是落后的，但丁宁在比赛中依然顽强坚守着她能拿下的每一分，这种逆境中依然存在的坚持和热血，切身感染着每一个球迷粉丝，让他们在自己生活遇到逆境的时候，能勇敢向前。
遇见，是双方的幸运
伦敦奥运会后丁宁又陷入低谷，始终被质疑不够先进的技术面临着不得不改的局面，刚受到奥运会失利打击的她又很难马上振作起来，很长一段时间，丁宁都在打“不在状态”的球。一首老歌在那时触动到了丁宁，“习惯伤痛能不能算收获，庆幸的是我一直没回头，终于发现真的是有绿洲......”在2013年的直通比赛现场，丁宁把这首《海阔天空》唱给她的球迷粉丝们听，“最懂我的人，谢谢一路默默地陪我，让我拥有好故事可以说。”那次与球迷面对面的互动，让很多球迷都热泪盈眶。一直到里约奥运会后，球迷想听曲目的第一名依然是《海阔天空》。“我还记得2013直通我打得‘声嘶力竭’，《海阔天空》挺能代表那一个时期的我，从一个单纯的无知无畏的人，变成了知道现实和残酷，经历很多挫折的人。在那个过程中明白了很多道理，也知道自己要变得更加强大，那应该是一个蜕变的过程，特别符合我当时的心境和状态。那时想要去突破自己的状态，特别有感触，我相信也传递给了大家一些感受。”
为了弥补技术上的漏洞，也为了适应从2014年开始使用的新材质用球，丁宁一直做着尝试和改变，那时的丁宁说：“我必须改变，不变就是死。”伴随着改变而来的就是输球、磨合和不断的自我怀疑，丁宁需要承受很多，才能换来赛场上哪怕一分的胜利。“那段时间我练得真的很难受，在训练里经常被小队员打得很狼狈，以前最有自信的球都打不上，经常输给没输过的小孩，控制不住球，也控制不住比赛。”这种时候，丁宁需要很强的信念去支撑她，“很多球迷说，遇见我是幸运，其实我们是一样的，能够遇见大家对我来说也是非常幸运的，让我能够变成更好的自己，让我在很多时候会做出更大的努力。虽然每一个选择都会很难，自己还是会想要做得更好。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经历的事都会很难，但都会有这样那样的信念来支撑我们完成。”
2015年世乒赛决赛场，丁宁崴了脚坐在地上，申请了医疗暂停，心里打着鼓，她有一瞬间觉得非常害怕，捂着脚，特别疼，她觉得自己打不了了。“那时我听见了大家在给我喊加油。”没有了乒乓球与球台的撞击声，也没有投入比赛屏蔽一切的专注，丁宁坐在地上能听见现场球迷们为她加油，希望她能继续比赛。“那时候就看你如何去理解，你认为会带来好的影响，人就会积极。”丁宁站了起来，尝试着完成比赛，并且最终获得了冠军。
“赢的一瞬间我有点不敢相信，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的。”赛后丁宁去了医院，从医院出来回到酒店，就看到球迷们在酒店门口等她，大家整齐安静地向丁宁竖起大拇指。第二天在机场，送机的叮当们告诉丁宁，“看比赛的时候任国强指导就坐在我们旁边”、“周树森指导坐在我们前面”、“他们人特别好，给我们讲球，还和我们一起喊加油”。丁宁觉得心里特别温暖，她笑着满足了球迷们的愿望——给她们在她们想要的地方，书包上、衣服上、自制的加油旗上签名，还特意签上日期。她也知道了为什么球迷们显得这么安静，因为大家的嗓子在决赛那天全都喊哑了，“我特别感谢他们，教练、朋友、球迷，每一个人。”
南半球的赛场，骄傲珍贵的记忆
里约，南半球的奥运赛场，丁宁第二次站在奥运女单决赛场，依旧对阵李晓霞，她克服了对曾经失败的胆怯，拼到了奥运女单冠军，圆梦大满贯。赛后丁宁擦擦激动的眼泪，和教练陈彬拥抱后，和站成一排的球迷们挨个拥抱。“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里约在地球的另一边，我完成了自己的梦想，现场又有支持了自己很久的球迷，他们已经可以说是最了解我的人了，那一刻好像是大家共同完成了一个梦想，非常感谢他们，希望把我的喜悦和他们一起分享，那一刻对我们来说都是终生难忘的，非常珍贵。”丁宁笑着说，每次说起里约赛场也去了很多她的球迷，她都会觉得非常自豪并由衷地感谢。“运动员展现给大家的更多都是赛场上一个瞬间，很少能看到我们日日夜夜在做什么，如果更多了解我们，都会理解和动容，会知道我们承受的是什么。球迷一方面很渴望我赢，另一方面把我当成非常好的朋友，甚至可以做到感同身受，有代入感，了解我经历了什么付出了什么，所以我们都一样，谈起这一段记忆，都会饱含热泪。”
在里约，远渡重洋的粉丝团，与丁宁共同经历此生难忘的胜利
从里约回来，国乒火了。每一个活动和比赛，从机场开始就有粉丝和球迷接送，丁宁社交账号的关注度也大大增加，大量涌入关注乒乓球队员的粉丝不只是喜欢看乒乓球的球迷，这让运动员在一定程度上被定义为了“爱豆”(偶像)。“我又觉得很新奇，又觉得很紧张，感觉周围的环境和原来不太一样了，虽然原来我也有球迷粉丝，但在里约奥运会后，感觉和他们的相处方式有了很大改变。”丁宁说着自己全新的感受，“接机送机的方式，比赛场上的应援，都和原来有了区别。大家对运动员的关注点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不只关注成绩，各个方面都成为了焦点。也正因此，我们各方面都要更加注意，也就是所谓的自我管理吧，好的一面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好，对自己更加有要求，自己也更加成长。紧张的是怕自己做了什么误导了大家，身上的责任感更强了。”
是经济，是信仰，更是传承
为自己喜欢的“爱豆”做应援，去看自己“爱豆”的比赛和见面会，成为了一个新时代赋予“乒乓球迷”的新定义。随着粉丝而来的，是自然而然形成的“粉丝经济”。粉丝经济是一定会存在的一种现象，比赛门票大热，见面会也顺应着这股热潮涌进了乒乓球队员们原本单调严谨的生活中。但支撑粉丝经济的，其实是一种粉丝文化，甚至是人在生活遇到瓶颈时，所能支撑自己的信仰。“现在的时代，我们都无法避免地成为了公众人物，我认为必须要学会在这样的环境里保持内心的平静和坚定。”丁宁抱着这样的本心，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后乒乓球星大热的金秋十月，自费包了场地，和球迷粉丝们来了一场心灵碰撞。在那次与球迷粉丝的见面中，丁宁给了每个人时间，让他们与自己像朋友那样聊天，说说每个人自己的生活故事，也说说大家在喜欢丁宁的过程中收获了哪些成长。丁宁说她能从这一个个故事中收获力量，这是她在圆梦大满贯后依然突破自己继续前进的动力。“我觉得自己能够回馈给大家的非常少，没有那么多时间，每次见面都是在比较残酷的时刻，在不是赢就是输的比赛现场。我也希望有个什么机会去和大家一起像朋友一样聊一聊，大家听了我很多的故事，他们每个人也有很多故事，也许和我有关，我也很想去听到这些，这对我来说也是很真实的鼓励，会让我觉得是非常珍贵的记忆，都很值得去珍藏。”这种感觉就像丁宁一直说的，鼓励和支撑是相互的。
“我和我的球迷粉丝们一起长大，这种感觉很神奇。”丁宁知道有的球迷因为她而报考了体育院校，也有球迷甚至因为喜欢她而从事了体育相关的职业。“我总觉得她们特别厉害，她们压缩了自己的生活时间，来为我加油，为我做很多事，我觉得很伟大。”丁宁说了句东北话夸自己的球迷粉丝：“他们特别优秀。”如果碰到有从业的记者粉丝要求采访，丁宁说她会比平时更加配合“，我希望他们在生活和工作中都能更顺利。”丁宁笑称，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也追星，所以特别理解球迷粉丝见到她时的感受。“大家见到我之前肯定会设想很多可能，有很多心理准备，也可能经历了很多才有这样一个面对面的机会，我首先要做的是在比赛或者见面交流的时候尊重他们。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拍个照，聊两句，希望我们互相都能得到鼓励。我也追星，所以我知道当你喜欢一个偶像，他真的能给你带来很多影响，你看到他战胜了一个困难，在你碰到困难的时候会想到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到，这样就可以让自己也变得更好。”丁宁说，追星这种行为、偶像的作用、粉丝的心理这些说白了都是一种信念，她希望自己能在这中间起到积极的作用，让她和球迷粉丝双方，无论碰到怎样残酷的过程，都能互相感染和温暖对方，积极去面对，成为更好的人。
2017年，丁宁作为光荣的十九大代表，在代表通道，回答记者提问
在2018-2019赛季乒超联赛北京首钢俱乐部余杭赛区的比赛结束后，丁宁来到场边，主动和一位坐轮椅的老人打招呼，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执意站起来和丁宁对话，老少两人像祖孙一样聊了起来。比赛的间隙，丁宁就看到了这位老人在认真地观看她们的比赛，“看到老爷爷感觉很暖心，他肯定看过很多代乒乓人的奋斗，我很尊敬他，和他聊一聊，能体会到一种传承。”丁宁说，希望她和现在这一代运动员能做得更好，让球迷们更喜爱乒乓球。
——本文选自《乒乓世界》2019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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